第四十九章
眼瞅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,芸香也彻底放弃里逃走的念头。冯寄生与她说了自己的底细之后,她震惊之余,心中那反倒踏实了。从前只如盲人过河一般,不知深浅,总觉得一脚下去就要陷在哪个水坑泥潭里,现下好歹知道了自己的境况。虽说是给个太监过继说出去不好听,对方也似乎也有些刻薄,但好在他长久在京城,并不常在,待过些年人老归乡,小心相处也便是了。
芸香旁敲侧击地劝冯寄生找个事做,虽说这里吃好住好,但到底不是自己的钱,寄人篱下,终归没有底气。冯寄生也是应得痛快,还信誓旦旦地与她说起自己的长久打算,说既然有这份家底,又何必挣那些小钱。他左一个主意,右一个主意,只哪个当下都做不了,都得等着京城的干爹回来,给他放权使钱。
芸香劝过他两会,见他听你不进去,也少说了,想着不论那位干爹能不能轻易给他钱去做买卖,待他真的做起来,碰几次壁,栽几回跟头,涨了教训,才得踏心。
只在芸香觉得一切似乎越来越好的时候,冯寄生带回的一个消息,却又再一次将芸香的生活陷入更深的困境。
那日冯寄生回来得很晚,见他进门时脸色明显很差, 芸香便有了不好的预感。
果然,待遣走了四儿,冯寄生便一脸惨白地和芸香说了事情。说他被骗了,那个京城里的所谓“干爹”,原来竟是皇帝身边最当权的大太监冯维年,不过比他大了七八岁,哪就需要他来给养老了,要借他的种留后不假,不过不是为了要孙子,是为了要儿子!待孩子生下来,就去父留子,将他灭了口。
芸香听得心惊肉跳,问说你哪儿打听来的,可不是听错了吧?
冯寄生答说我也想是听错了,只这性命攸关的事,我绝不能听错,之前就总觉得哪儿不对,有一次无意中听到些影子,留心了好一段日子了,消息东拼西凑的,今儿总能算被我逮着机会证实了。虽然不敢十分肯定,但也有八九分确定,你这肚子里的孩子一旦生下是个健康的男孩儿,只怕过不了一年半载,他们就要动手了。
芸香见冯寄生说这话时脸色煞白,声音都有些发颤,绝非信口胡说。她脑袋里嗡嗡作响,待稍稍能思考了,忙问:“那……那你当日认亲的时候没见过他吗?他有多大你看你不出?”
“哪里见过啊,也就见了赵嬷嬷和那个刘太监。”
芸香惊愕:“没见过人,你就敢认干爹?”
“谁能想到能有这事儿啊!”冯寄生急道,“况且我们是本家这事儿确实千真万确,我早些年就听亲戚说了,族中有个谁进京城做了太监,听说混得还不错,只是那时候我觉得这事儿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,也没多打听,也不知他姓甚名谁,多大年岁……后来赵嬷嬷和刘太监找来,又蓄意诓骗,我怎能想到?”
芸香气结,“哪能想到……人影都没见呢,你就给自己认了个爹……你……”
你这就是见钱眼开,要钱不要命!
这后半句芸香憋在心里没说出口,知道冯寄生不爱听,给他留了脸面。
可她即便不说,冯寄生也能明白,有些恼羞成怒,“事已至此,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!”
芸香没再怼回去,冷静了片刻,仍心存侥幸地问说:“就算是他想借腹生子,也没必要杀人吧?这可是人命!”
冯寄生道:“你当人命关天,他把人命当个屁!你以为咱们现在住的这大宅院是哪儿来的?我也偷偷打听过,这儿早先住的也是书香门第的大户人家,听说这家老太爷当年也是先皇身边风光过的,如今全家都被姓冯的一伙人发配边疆了。还别说告老还乡的,就是现如今皇帝身边的公卿宰相,得罪了冯维年以至掉了脑袋的也不是没有!咱们这种平头百姓的性命,在他眼中更算不得什么!我就说为什么找我呢,原以为是看中我没有父母兄弟,没那么多是非。没想是看中我没有至亲,死了也没人知道。”
芸香听得愈发毛骨悚然,好像一夕之间天地便换了个模样。忽似从门缝灌进了一阵阴风,惊得她汗毛都立了起来,“那……那怎么办啊……”
“还能怎么办,自然是赶紧跑了。”
“怎么跑?跑哪儿去啊?”
芸香这会儿已是慌得没了主意,一来事情太过突然可怖,她脑子还反应不过;二来她大着个肚子,若真如冯寄生所言,人家早早设好了圈套,必然布了天罗地网,哪儿容得他们跑掉。有一瞬间,她甚事想,倒不如鱼死网破,让那个什么姓冯的太监直接把她脖子抹了,死了就一了百了,省得活着受罪。
冯寄生听她这么说,觉得她是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,不想和他一起走,有些气急败坏地道:“那你总不能让我坐在这儿等死啊!我反正是要走的,就看你愿不愿意跟不跟我走。那太监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,若是平安生下来,或许未必会把你怎么样。反正他是个没根儿的东西,也未必在乎你从前有没有男人。没准儿还把你收了房继续给孩子当娘,你要是愿意给个太监当老婆,愿意自己的儿子管太监叫爹,大可以留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