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营生

容少卿在陈家住了下来,父子俩一起住正院西厢房,一日三餐便跟着陈氏夫妇和芸香母子。怕床铺挤,陈伯还在床的外侧多加出一块,用两个木凳子抵在床的首尾,上面架上一条长木板,木凳下垫了小木板找平,上面通铺上被褥,就成了一张足够父子两人睡下的床。

吃住都解决了,剩下便是营生的事。

怕容少卿有抵触情绪,芸香并不好太过催他,但提还是要提的。即便他不是现下这颓废模样,想等着让容少卿主动说去找活儿干,也无异于痴人说梦。从前在容家跟着父兄出去跑商还好,那是自家的买卖,可若说低三下四地去给人家干活,抹不开当爷的面子。

午后,各人都猫在房中睡午觉,芸香在自己房中哄下了冬儿,独自坐在外屋做针线活。听得院子里有走动声,抬头望去,是容少卿,并未往她屋子这边来,而是在这小跨院儿里来回溜达,抬头看看树梢,弯腰看看墙角。

她也不起身出去,继续低头做活。他若想与她说话,自然会进来,若是不想,她出去搭讪也没什么意思。

未几,容少卿轻轻敲了敲敞开的房门,未待她答,走了进来。

芸香抬头看过去,问了一声,“爷怎么没歇晌觉?”继续做着手中的针线活。

“躺了一会儿,睡不着。”容少卿慢悠悠地在屋中踱步,四下随意打量。

“嘉言睡了?”芸香问。

“睡了,他睡着我才起来的……你呢,你怎么也不歇着。”

“我也不困,正好把这件棉衣做完,就差上袖了。”

瞥见她手中的是件男人的棉衣,容少卿随口问道,“给大叔做的?”

“不是,是从裁缝铺那儿接的活计。”芸香一边密密缝制一边回答,“那边生意多的时候忙不过来,便会找人帮忙。”

容少卿在她旁边坐下,随手把玩起针线篮里的一枚顶针,“做这一件,能得多少?”

“按件数结算,五件是一贯。”

“这么少!”容少卿惊愕,“裁缝铺做一件衣裳也要十几二十两吧,这是挣了多少黑心钱,你竟也做?”

“没那么多,小地方不比润州府,容府请的也都是极佳的裁缝师傅,手艺自然贵些。况且这衣料都是剪裁好的,棉花也是现成的,并不费什么功夫。人家裁缝铺卖的是量体裁衣的手艺,针线活儿谁都会做,只要认真仔细些总差不了太多。”

“那这钱挣得也太辛苦。”

芸香笑笑:“哪有不辛苦就能得来的钱呢,爷觉得这一贯两贯的是小钱,可容家现在的家业不也是祖祖辈辈一贯两贯挣下来的吗。当年老爷和钱爷、张爷每次出去跑商,一趟下来个把月……还有大爷,我记得大爷头一次跟着老爷出去才十四,到和大奶奶成亲之后,老爷安心使他自己跟着钱爷出去,那时也还未到弱冠,外人看着是高门深院里养尊处优的爷,在外头却也是风餐露宿,挣得不也都是辛苦钱吗……”

芸香抬眸看了容少卿一眼,“爷想好做什么营生了吗?”

容少卿脸色厌厌,起身到一旁的躺椅上一歪:“我又不是你家大爷,十多岁便独当一面的。只知道吃喝玩乐、挥霍家产的败家子,我能会什么营生……”

知道不论说什么都会招出他更多的丧气话来,芸香并未应他,只是对他露了个无奈的笑容,继续不紧不慢地做针线。

容少卿靠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歪了片刻,见芸香不理他,又开口:“这安平县可有什么有钱人家死了男人的没有?”

芸香抬眸,不明所以,“怎么?”

“你不是让我找个营生吗。”

“什么营生?”芸香愣了愣,玩笑道,“爷难不成是想着娶个有钱的寡妇,承人家家业去?”

容少卿双手往脑后一枕,“承了家业有什么好,你说的,甭管多大的家业都得在外面吃苦受累的,与其如此,干脆做个姘头面首,只管吃喝玩乐,这营生才适合我。”

芸香无奈,与他打趣:“即是做姘头,也不一定非得是寡妇。”

容少卿煞有介事,“那可不行,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的事我可不能做,坏了容家的名声。”

芸香嗤笑一声,不再与他胡言。

容少卿却还没完,“不过你这么一说,倒也真点醒了我,确也未必是寡妇,死了老婆的鳏夫也未尝不可,左右是求财的皮肉生意,卖屁股也是一样的……”

“啧……”芸香回眸往里屋看了一眼,示意他冬儿在屋里睡觉,别口无遮拦地被孩子听见。

容少卿低了声音,“不然像你这样缝五件衣裳才挣一贯,我哪辈子能给容少谨挣回去一百两。左右他只说了个数,又没说做什么。吃苦受累的差事,爷反正干不了,又不如你家大爷有本事,精打细算会经营,也就皮相凑合还能卖几个钱……”